“哀莫大于心死,苦莫大于国亡。”强烈的民族意识是中国历史上许多志士仁人甘心舍弃自己的财产、幸福甚至生命,为国报效的动力。
日本军队的入侵,祖国河山的沦陷使许多文弱的知识分子投笔从戎,拿起武器奔赴沙场。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这种情况,这样的人层出不穷。马耀南便是其中的一个。
马耀南又名马方晟,年6月生于山东长山县北旺庄。其祖父以卖豆腐为生,到父亲这一代时,家道渐丰。
抗战前已是小康之家,有几十亩地并兼营缫丝业、酿酒业。马耀南父亲略通文墨,为人厚道、谨慎,生三子耀南、晓云、天民,耀南居亦。
7岁时,马耀南入私塾。13岁时,转入新式学堂周村高等小学。18岁时,考入济南省立 中学。省立一中是山东省的名牌学校,当时山东学界有一种说法:“一中六中到北大,去美国是哥伦比亚。”因而学生中不少是来自有钱有势之家,他们锦衣美食,出入有车,令不少人心生羡慕而纷起效尤。
但是马耀南安常蹈素,一身朴素地穿着夹杂于纨绔子弟之中:穿着旧式的土布上衣,乡下的折腰长裤,圆口布鞋,冬天还扎着腿带子。学校饭食简单,别人都另花钱加菜,马耀南却从不增加花样,也不挑剔饮食,坐下就吃,吃完就走。
别人取笑他,说他是“小气鬼,守财奴”,但他说:“欲成其大事,而耻恶衣恶食者,此不足与议也。”
马耀南在生活上克勤克俭,但在买书上大手大脚,买了很多书。平时,一有空闲,不是钻图书馆,就是坐阅报室,是学校出了名的“书呆子”。
他还喜欢听讲演。胡适两次到济南讲演,提倡白话文,美国的杜威,英国的罗素,印度的泰戈尔到济南讲学,他都是积极的参加者。马耀南在济南一中时,性格内向,文质彬彬,但他对学生运动怀着火一样的热情。
年,日本人在胶济线无理殴打中国人,还在周村、济南一带贩卖大烟。而当时的军阀政府却不敢管。
在济南一中的发起下,济南其他学校学生联合向省府请愿,马耀南就是积极的推动者之一。
而后,学校罢课,举行抗议示威,开展抵制日货运动,马耀南慷慨激昂地登台讲演,从早到晚,直讲得口干舌燥。他还带领进步同学到商埠一带查封日货,东奔西跑地忙个不停,被同学们称为学生运动的“疯子”。
年,马耀南中学毕业后,考入天津北洋大学,攻读机械工程学,下定决心,要走工业救国的道路。
在大学里,马耀南受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政策的鼓舞,满怀激情地参加了国民党。他十分活跃,在学校,他是北洋大学的学生 之一。在政界,他是国民党天津市党部的领导成员。
年济南惨案后,他倡导创办“五三”工厂,以唤醒国人。、年天津的工人罢工,他是领导人之一。
年3月,马耀南以天津国民党代表身份去南京参加国民党三大。会上,一些党政要员用贿赂拉拢代表,争选中委,使他极为愤慨,中途离席返回。
年,马耀南大学毕业。他因参加倒蒋活动,被国民党开除党籍,并遭通缉。于是,急离天津,先到河北省永清县中学当一名普通教员,继而去江苏南通一所私立大学任教。
年,应山东长山县众乡绅之请,马耀南辞去南通教职,返回故乡,任长山中学校长,走上了一条教育救国之路。
长山中学是"五四"之后,在清末长山书院基础上改制的新兴学校。但马耀南到任时,因历经战乱,学校相当混乱,教学质量差,校舍陈旧简单,经费十分困难。
马耀南认为:"学校不仅是灌输固定知识的机关,而且是研究学理的机关,所以学校学生并不是熬资格,也不是硬记教员的讲义,而是在教员领导之下自动研究学问的。为达到上述目的,延聘教员不但是要求有学问的,还要求于学问上很有研究的兴趣,并能引起学生的研究兴趣的。"
马耀南刚进校,就广泛延聘贤能之才任教师,他认为,中学教师必须具有大专学历,否则不能胜任。因而,他聘用的中学教师,除音乐、美术、体育教师外,其他都具有大学学历。
他还改变学制,扩大招生范围。又扩建校舍,改善教学条件。在数年时间中,改造了旧式四合院教室,新建了十几间学生宿舍,扩建了学生餐厅,修建了学生洗漱室和浴池,大大改善了学生的生活和卫生条件。
马耀南自己爱书,也努力培养学生读书的习惯。他扩大了图书馆,增订了很多报刊杂志供学生阅读,并在馆内购置"万有文库"书卷。他还扩建了操场,增加了各种体育设施。
为办好长山中学,马耀南真是呕心沥血,他常常慷慨解囊,从家里拿钱扩建校舍,购置图书教具。学校的会计曾对学生说:“校长为了你们,不光是操心劳神,还每次向他弟弟借款。就连他自己的薪水都搭上了。他名义上是月薪80元,实际上他一次也没有领过,都花在你们学生身上了。”
马耀南自己也说过:“我在外地挣的钱比在这里多,但是我不需要。我是回来办教育的。我家里的钱可以拿来办学校用。只要把学校办好,把长山的教育事业办好,多出些人才,我就心满意足了。”
马耀南的心血没有白费。3年多的时间,学校规模扩大了一倍多,学生增加了多人,教学质量大大提高,博得了省教育厅的表扬和周围各县人民的称赞。附近各县,邹平、桓台、淄川、博山、莱芜、齐东等县的学生纷纷慕名前来报考长山中学。
如果没有日本军队的全面入侵,如果不是他们将中国政府和民众逼上亡国的绝境,和许许多多人一样,马耀南会在自己选择的人生之路上一如既往地走下去,依然痴心于教育和他的学生。
卢沟桥事变后,马耀南就号召学生们积极锻炼,准备参加战争。随即在学校办起了一份《抗敌情报》,从《大公报》上摘录各地新闻,向全县人民发公开信,宣传抗日,告诫人们注意预防敌人的空袭,并以师生为骨干,组成抗日宜传队,分赴各村进行抗日宜传。
"八·一三"抗战振作了爱国的中国人的心情。马耀南在8月15日的日记中写道:
上海炮火异常凶猛,全国已入血战状态,自顾尚在此安逸消闲,能不愧死!自即日起,应特别振奋,求有所报命国家,获取较大代价之牺牲,方不愧生此世间。此时不便只身避难,只好不顾一切进行民众武力之促成,任何困难,准备忍耐下去。
但是,对于如何动员民众的力量,马耀南并没有明确的办法。
年9月下旬,中共地下党员、北平师范大学学生、原长山中学附小教员林一山在去胶东途中看望老校长。二人见面,谈及时政,马耀南见林一山是老相识,又有平津流亡学生会的身份,便倾心畅谈。
林一山对马耀南提出的关于敌后抗战中的种种问题,根据中共中央的主张一一作了明确的回答。马耀南听后大为高兴,要留下林一山与之共商长山一带的抗战大计。
当得知林一山还要去胶东执行任务无法留下时,他便恳切希望林一山介绍他去济南,要求平津流亡学生会派人到长山中学来同他共同策划和准备长山一带的抗敌斗争。
在济南,平津流亡学生会负责人孙陶林,受中共山东省委委托与他会面,并答应了马耀南的要求。中共山东省委随即决定派姚仲明前往,并安排他在济南青年会与马耀南会面。
马耀南以一介书生,为着抗日的事业摸索、寻求, 得到了中国共产党的帮助。对此他充满了信心,他说:“今后有了靠山,有了领导,对从事敌后抗战看到了曙光。”
随后,马耀南等人在长山县开展了一系列活动:组织全县抗敌后援会,募款劳军。以区为单位,派学生下乡宣传,发动民众。成立教学研究会,发动中小学教员以切磋学问为名,进行抗日教育,发展“民先”队员。开办游击战术训练班,以举办民众夜校的名义,召集邹、长、桓一带进步青年进行军事训练,开展对全县各种武装的政治教育。
此时,山东省教育厅早已命令“中等以上学校一律南迁”。马耀南拒绝了这个命令,使长山中学得以保存下来。长山中学也是清河地区 坚持下来的学校,它的大部分学生都参加了抗日武装斗争。
年12月24日,长山东关逢集,日军飞机突袭长山城,无事群众死伤多人,长山中学的门楼被炸塌。12月26日晚,在黑铁山下的太平庄,只有3支破枪,8把大刀的队伍由中共党员姚仲明、廖容标宜布起义,组成“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五军。
起义后,马耀南立即回到黑铁山下,还带来了从家中募集的3支枪、几百元钱。这支队伍由马耀南任司令员、廖容标任副司令员、姚仲明任政治委员、赵明新任政治部主任。黑铁山起义,诞生了一支新生的武装力量。
开始时,他们人数不多,武器低劣,生活艰苦。曾有歌谣这样唱道∶
我们的队伍发源于黑铁山西,
煎饼米饭都吃不饱,
同志们乐陶陶,
吃的是煎饼,铺的是干草,
三大纪律一定要做到,
人人都说好。
为解决起义队伍缺粮少弹的状况,马耀南利用他的名望在长山九区召集乡绅座谈会,先晓以民族大义,继则带头认捐粮款。乡绅和老百姓很快发动起来,出钱出力。
后来,马耀南又将中国银行发行的80万元农村贷款收作抗日经费,很快扭转了部队的困境。
为发展队伍,马耀南去长白山区的由家河滩一带,协同马函三工作,很快组成了一支游击队伍。在他的影响下,他的两个弟弟马晓云、马天民也都在长山一区、三区拉起队伍,组织抗日武装。
这支抗日武装建立不久,就首先袭击了长山维持会,随即挥戈西上,在友军配合下,在小清河打了一次漂亮的伏击战,用步枪、土炮袭击日军的汽艇,缴获了不少军用物资,击毙敌人6名。
年2月,马耀南见邹平日军向外地调动,防守空虚,便和友军配合,一举收复邹平县城,使长山到齐东的抗日区域打通连片。
邹平县城光复后,军司令部进驻城内,进行休整。同时健全司令部,开办军政干部训练班。
马耀南在训练班的结业证上题词:“不怕流血,不惜流汗,抗战到底,才是好汉。”以此鼓励学员们奋勇杀敌。
他们还应当地人民群众和开明人士的请求,在邹平实行民主选举,成立抗日民主政府,选举了邹平开明绅士张东甫为县长。此外,还建立了县区的抗战动员委员会、区公所。
年6月6日,毛泽东和北方局书记刘少奇,给山东省委发出电报:“山东的基干武装应组建成支队,恢复和使用八路军游击队的番号。”这样,中共山东省委派红军干部杨国夫到清河地区,打出八路军的旗号,改编第五军。
6月上旬,在邹平城将五军改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马耀南任司令员,杨国夫任副司令,霍士廉任政委,鲍辉任政治部主任。下辖五、六、七、八、九五个团。
接着,于7月上旬将临淄的学生 训练团整编为十团。不久,又改编了章丘县的抗日武装。三支队人数近万人。
8月,马耀南派出一个加强营协同友军孟昭进部进袭济南,在瓢泼大雨中攻入北关、黄台车站,将从金岭镇到龙山的里铁路全部掀翻,主要桥梁全部炸毁,使济南之敌无瑕南顾。
年春天,日军在清河区以“巩固点线、扩大占领面”为方针开始“铁壁合围”,长山、邹平、章丘等县城相继沦入敌手。在占领区,日军的碉堡沟网纵横交错,三支队面临困境。为了扩大根据地,突破重围,马耀南率三支队向小清河北发展。
6月初,三支队机关带七团、十团、警卫营、特务团和部分地方武装0多人在邹平、齐东交界的刘家井一带集结,计划从齐东、济阳打通与冀鲁边的联系。
6月6日拂晓,济南日军将领松井调动张店、周村、长山、邹平、桓台、青城等地日伪兵六千余人,配以重型大炮、汽车、骑兵等,对三支队进行合击。马耀南和杨国夫等率部与日军激战,毙伤敌人多人,内有大队长以下军官7人。
刘家井大战后,日军寻机报复。马耀南率三支队迂回通过胶济铁路到鲁中山区整军。
7月22日,部队进驻桓台县城东北的牛王庄,突然敌人将村子包围,马耀南、杨国夫指挥部队英勇反击,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两点。当马耀南率部突围撤至大寨村头时,遭到敌人伏兵的机枪扫射,马耀南中弹牺牲,年仅37岁。
马耀南领导黑铁山起义的抗战部队,长期转战于清河一带,与这支子弟兵患难与共,艰苦同尝,逐渐由小到大,成为一支威震敌胆的雄师。因为战士们都是附近百姓的子弟,与长山中学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他们一直尊称马耀南为马校长。
马耀南是一位自强不息的血性汉子。他曾在日记中写道:“宇宙一战场,人生恶斗耳,一息尚存,绝无逃遁苟安之余地。一生要做硬汉,绝不发一无聊呻吟语,咬紧牙关与困难做殊死战,一直向前迈进,便是轰轰烈烈的人生。”
马耀南又是一位有着强烈使命感,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他生长在多舛时代的中国,从实业救国到国民党三大上拍案中途离席,到重返故乡,立志以教育救国,贯穿其一生的,是一颗为国强盛的赤子情怀。
日军侵华的国难关头,为着抗日,他组织民众队伍,与共产党合作,战死在战场,其所作所为更是令人感奋。
据和他一起工作过的同志说,马耀南曾经是非大学生不交朋友,可是黑铁山起义后,和他一起工作的一般都是中国共产党的老干部和革命的积极分子,他们的文化程度一般都不高,可是马耀南却与他们相处愉快。这对于一个生活优裕的知识分子而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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