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出生的时候,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沦陷在金人的铁蹄之下了,辛弃疾的祖父虽然在金朝为官,但从辛弃疾出生,祖父就一直给辛弃疾灌输家国思想,所以辛弃疾年轻时,便有光复山河,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他年轻时,曾深入敌人军营,擒拿叛徒张安国,南渡之后,受到宋高宗赏识,“圣天子一见三叹息”,可以说少年成名。
但是,当时的南宋朝廷,主要由主和派把持,宋高宗更是被金人吓怕了,死活不同意北伐,不久,辛弃疾就被解去官职,赋闲在农村地区。但即便如此,辛弃疾也从未放弃过光复山河的理想,他写下了《美芹十论》、《九议》等卓有见解的文章,陈述自己的抗金策略,但很遗憾,朝廷虽然明面嘉奖,实则弃之不用,辛弃疾这一片报国的苦心,全都付诸流水了,“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淳熙八年,辛弃疾被台臣王蔺弹劾“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辛弃疾因此而被罢职,第二年他隐居在江西带湖地区,这段时期,是辛弃疾低沉的时期,他建功立业的理想受到严重打压,忠而被谤,报国无门,让辛弃疾十分郁闷,这种感情,在他的诗词中得到阐发,这段赋闲的时期,也是他创作的高峰期,《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就是这段时期的作品。
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辛弃疾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首小词简单易懂,以“愁”为载体,写词人经历人生沧桑之后,对“愁”的看法。
上片写词人少年时,不懂得“愁”字的真正意义,但为了写新词,却屡屡登上高楼,勉强去言“愁”,无疑,这个“愁”是感悟不深的,只能是词人想象和理解中的愁;下片写现在,如今词人已经遍历过人生的风景,体会过各种各样的“愁”滋味,这个“愁”,是人生经历中的坎坷之愁,是真真切切被词人感受过的,可是真等对“愁”有了深刻理解,却又不知道怎么去说了,反而撇开一笔,去写天凉好个秋。
结合辛弃疾的人生经历,我们知道,他的苦闷绝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实实在在的,这首词,可以算是辛弃疾人生经历的一个感情缩影,辛弃疾有很多“愁”都是可以诉说的,但他没有,反而写不相干的天气,这看似无理,实则充满了艺术境界,他将含蓄蕴藉的感情,表现地淋漓尽致,其妙处,则在“欲说还休”的含蓄意境。
一、欲说还休的含蓄美
司空图论诗,提到过“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就是说,好的诗词,会有一种神韵和韵味,能够让人体会到那种回味无穷的美感,从而引起读者共鸣,正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是也。
辛弃疾的经历尤其有独特性,不可能每个人都和辛弃疾有类似的经历,但是,词人从经历中表现出的感情,却是每个人都有过的。也就是说,我们虽然没有体验过辛弃疾的人生经历,但是“愁”之一味,却是每个人生命中不可免去的一味。辛弃疾的愁,是无法光复中原,理想屡屡受挫,而我们的愁,或许没有这么大,但也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产生,那么,当有类似的感情时,就会产生一种共鸣,也能体会到词人所表现的那种“欲说还休”的境界了,这就是好词的魅力。相同,但感情相似。
辛弃疾这首词,无疑能带给人无穷的回味。尤其是下片“识尽愁滋味”之后,词人连用两个“欲说还休”,令人产生无限遐想,词人的愁到底是什么?这就会引起读者的思考,是忠而见疑的愤懑?是山河破碎的哀愁?还是壮志难酬的忧伤?词人不明说,反而转笔写其他,“却道天凉好个秋”,天气凉了,今年的秋天很好啊。这云淡风轻的一个转笔,看似无关,实则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苏轼说:“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觉得,其实和辛弃疾的这句“却道天凉好个秋”,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经历了人生起落之后,回归到了内心的平静,情到深处情转薄,愁到极致反而会平静下来。
辛弃疾这首词,实在有“不着一字,尽显风流”的言外之美。
二、格调不凡的艺术境界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王国维认为,“境界”是词最终极的美感,能够营造出境界的作品,自带“高格”的属性。王国维偏爱五代北宋词,对南宋诸多词作大家,唯一肯定的,只有辛弃疾一人,“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
王国维提出将“有意境”作为审美的最高准则,内涵是非常丰富的,每个人的理解或许不同,但词中产生的那种美感,却是实实在在可以感受到的。辛弃疾这首词,表面写愁,背后深藏着个人与家国的情怀,其中深意令人无限回味。
另外,当时南宋政权沉浸在短暂的美好“和平”之中,辛弃疾等主战派备受打击,他不能正面言愁,只好以“天凉好个秋”来侧面烘托,那么,感情的含蓄,也在这一转折中抒发了出来,这正是王国维所提倡的“深远之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无疑,辛弃疾这首词是一首有高格“境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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